盛唐陈藏器首创雷公墨药石宝石学说

——纪念陈藏器《本草拾遗》刊行1285周年专稿

何贤伟

陈藏器画像

近现代医史学家书画家宋大仁收藏。据1960年第7期《辽宁中医杂志》介绍，该画像是根据海煦楼先哲造像和各种考古文献文物而绘制^[1]

公元739年（唐开元27年），正当玄宗帝李隆基推行改革、百业兴旺的盛唐时期，陈藏器在各界支持下潜心研究中医药数十年，终于著成《本草拾遗》医药巨著。在《本草拾遗·玉石部卷第二》赫然记载矿物类药物“霹雳针”词条，首次将广泛散布于中国南方、东南亚、澳大利亚等地的玻璃陨石雷公墨载入伟大药典：“霹雳针。无毒，主大惊失心，恍惚不识人，并下淋；磨服，亦煮服。此物伺候震处，掘地三尺得之。其形非一，或言是人所造，纳与天曹，不知事实。今得之，亦有似斧刃者，亦有如锉刃者，亦有安二孔者，一用人间石作也。注：出雷州，并河东山泽间，因雷震后时。多似斧，色青黑，斑文，至硬如玉。作枕，除魔梦，辟不祥。名霹雳屑也。”陈藏器率先学术界以霹雳针、霹雳屑命名雷公墨，首创雷公墨药石学说、宝玉石学说，成为雷公墨文化研究的鼻祖，迄今1285周年。

一、博极群书，搜罗幽隐，数十年著一书

据史料记载，陈藏器（约687—757年），明州（今浙江宁波）人，他自幼聪慧过人，八岁起随父辈涉外采药，辩识百草，对许多相似药草过目不忘；十岁时，便开始帮父亲熬制中药，学习如何将各种本草植物入药。他在开元年间（713—741年间）任京兆府三原县尉，公务之余长期坚持研究医药。他发现成书于569年、号称世界上最早的国家药典《新修本草》，其内容主要凭政府命令各州县，由百姓图写药物形状而汇集，撰者并未进行深入调查研究，存在不少遗漏和错误，特别是成书数十年间历经贞观之治、开元盛世，唐朝社会经济快速发展、对外交流增多，来自民间单方验方，以及岭南、海外等地南药、海药大批涌现，有必要进行整理充实。陈藏器秉承沿海地区人士开放包容的特质，广罗天下医药精华，特别是新增大量南药海药,终成《本草拾遗》巨著。

可能有人疑问，陈藏器祖居四明，为官京兆三原，史书未曾记载游历南土，他如何收集到众多的南药海药，不少细节还具体入微呢？推测有三点可能：一是陈藏器利用任职三原近邻人文资源丰富的京都等便利，完全可能进京参阅历代医药、史书、地志、杂记等文献，特别是重视搜集涉及南方地理、博物类文献资料，如《异物志》《南方草木状》《太康地记》《南越志》《广志》《广州记》《南州记》等类书籍；二是重视多方走访进京的各方人士，尤其是岭南等地的文人商贾，广泛搜集民间偏方经验，掌握大量的南药材料；三是利用老家明州（宁波）对外交流的海港城市等便利及其它渠道，也可能与蕃人蕃舶的接触交往，收集了众多的海外药材资料，经过数十年的日积月累，倾力补充《新修本草》遗漏的药物。

据北宋唐慎微医药著作《政类本草》统计，《本草拾遗》与《新修本草》相比新增药材达475种；其中岭南所产药物、海上传来者不下63种，约占新增量的13%，基源清楚、现今仍使用者30种，约占其6.3%，从而大大丰富了我国中医药材特别是南药、海药的品类。据《政类本草·玉石部·陈藏器余》记载，《本草拾遗》仅玉石类便有新增5种之多^[2]：一是“诸金。有毒，生金有大毒，药人至死，生岭南夷獠洞穴山中，如赤黑碎石金铁屎之类。南人云：毒蛇齿脱在石中......”；二是“石药。味苦寒、无毒，主折伤、内损、瘀血，止烦闷欲死者，酒消服之。南方俚人以傅毒箭镞及深山......”；三是“玻璃。味辛寒无毒，主惊悸、心热，能明目去赤眼，熨热肿，此西国之宝也......”；四是“霹雳针。无毒。主大惊、失心、恍惚不识人，并下淋。磨服，亦煮服......出雷州并河东山泽间。雷震后时多似斧，色青黑、斑文，至硬如玉。作枕除魔梦，辟不祥。名霹雳屑也。”五是“特蓬杀。味辛苦温，有小毒。主飞金石用之，炼丹亦需用。生西国，似石脂、蛎粉之类。”以上“诸金”、“石药”“霹雳针”3种药物均产于岭南地区，而“玻璃”等2种所涉及的“西国”，大多指波斯国、胡国(今阿拉伯)及印度等国家，反映了当时中外药物交流的历史和现状。

尚志钧教授辑释的《〈本草拾遗〉辑释》封面（网络图片）

二、著作流行甚广，世人盛称“八世纪伟大的药物学家”

陈藏器《本草拾遗》刊行后受，到社会各界特别是医药界的重视，在世间广为流传，引用《本草拾遗》相关内容的著作，主要有唐末五代医药学家李珣的《海药本草》，北宋刘翰等人《开宝本草》、李昉等人《太平御览》、唐慎微《经史证类备急本草》^[3]等，明代刘文泰等《本草品汇精要》、李时珍《本草纲目》，以及日本、朝鲜有关医药专著，均大量收录其中的药物和治疗方法，对后世形成深刻影响。明代末年万历二十四年（1596年）李时珍《本草纲目》正式刊印，其中摘录了857年前陈藏器《本草拾遗》中有关雷公墨（霹雳针）药用价值的记载并加注解。

陈藏器以精湛医术赢得了历代的敬仰，唐玄宗曾赐以其“茶疗鼻祖”美名，明代李时珍在《本草纲目》“历代诸家本草”中对《本草拾遗》赞赏有加：“藏器著述，博极群书，精核物类，订绳谬误，搜罗幽隐，自本草以来，一人而已。”清代史学家全祖望称其为“四明医学之初祖”。美国汉学家谢弗（E.H.Schafer）在《唐代的外来文明》中赞誉陈藏器是“8世纪伟大的药物学家”，盛赞《本草拾遗》是“一部伟大的著作”。

  因《本草拾遗》原书仅有手写本流传，并受朝代更迭等因素影响，《本草拾遗》早已佚散。据《宋史·艺文志》记载：本草拾遗十卷……其书失传，惟嘉祐补注广引之。《本草拾遗》在南宋时期亡佚，后世医书、药书引用《本草拾遗》皆为借助于官修刻印版《嘉祐本草》《政和本草》等书的间接引用。在北宋以降医药著作的药材条目释文中，所引《本草拾遗》的内容，均分别注明“新补见陈藏器”“陈藏器余”。我国历史上医药书籍编纂者充分地尊重前人、他人的智力劳动成果，著书时恪守标注引用文字出处的“规矩”等做法，体现了重视知识产权意识。正是如此才使现代研究者能够借助历史药书，将《本草拾遗》佚文摘选出来。特别是经中医史学、本草文献学专家尚志钧教授的艰辛整理，2002年安徽科技出版社刊出《〈本草拾遗〉辑释》专著，让《本草拾遗》概貌重现，使世人可以尽情研学。

三、首创研究雷公墨药石宝玉石学说

《本草拾遗》在金石篇中从分部、药物条目、具体内容、附注，仅以121个文字记载雷公墨。言简意赅、字字珠玑、形象生动、科学准确，首创雷公墨的药物学、宝玉石学、奇石学、命名学、成因学，并对产出特征、产地分布等方面进行系统阐述，首开雷公墨多学科研究先河，铸就雷公墨文化研究鼻祖地位，其丰硕成果深刻影响古今中外，引领开发利用雷公墨资源的世界潮流^[4]。

一是药物学研究。以“无毒”说明雷公墨具有平和、安全性状；以“主大惊失心，恍惚不识人，并下淋”说明可医治受惊失神、精神恍惚，以及泌尿等疾病；以“磨服，亦煮服”说明磨制或煎煮服用方法；附注“作枕，除魔梦，辟不祥”，补充说明还可制作枕头等用具使用。开创性尝试雷公墨药物医疗实用，内服外用达到安神、镇惊、辟邪、祛魔、催眠，以及利尿、康养健体等功效。后世对雷公墨的药用价值尝试，有关文字记载于此大同小异。

二是命名学研究。“霹雳”是强烈雷电现象的书面语，通常与“雷”“雷击”同义。“霹雳针”“霹雳屑”中的针、屑，以及后文的“亦有似斧刃者，亦有如锉刃者”均是指长条针状、碎屑状、刀斧状等不规则雷公墨碎片的形态特征，“霹雳针”“霹雳屑”以雷击加形状的方式命名，朴素而形象。后世所称“雷墨”“雷公墨”等，均有相通之处。

三是宝玉石学研究。我国以爱玉著称，汉代许慎《说文解字》称“玉，石之美者”，揭示了玉石的基本特征。《本草拾遗》“玉石部”分篇以“多似斧，色青黑，斑文，至硬如玉”可“作枕”等简练描述，突显霹雳针具有形态独特、青黑色、气印斑纹、致密坚硬等温润光洁的玉石特性，以及可雕刻、琢磨、打制等潜质，开启了雷公墨玉石研究的典范，引领古今对雷公墨的宝玉石开发利用方向。其实，在药物学研究中所提出的安神、辟邪等功效，也是玉石的重要内涵。

四是奇石学研究。以“亦有似斧刃者，亦有如锉刃者，亦有安二孔者，一用人间石作也”“多似斧，色青黑，斑文，至硬如玉”“作枕，除魔梦，辟不祥”等描述，揭示雷公墨的色奇、形奇、纹奇，以至功能神奇等灵妙。

五是成因学研究。以“霹雳针”“霹雳屑”“此物伺候震处”“出雷州”“因雷震后时”等描述，将雷公墨的成因集中指向霹雳、雷、雷震，形成了“雷击成因说”的雏形。同时，描述“其形非一，或言是人所造，纳与天曹，不知事实”“用人间石作也”，鬼斧神工？天工人造？宥于当时科技认知水平局限而无法解释，发出难知事实的感叹！

六是产出特征。以“此物伺候震处，掘地三尺得之”“出雷州，并河东山泽间，因雷震后时”等描述，将雷公墨分布于南方的山水之间，埋藏于松散砂土地层之下，用工具挖掘，或因雷雨强烈冲刷可以发现收获。同时，也揭示了在春夏之间的雷雨季节容易采收。

七是产地分布。“霹雳针……出雷州，并河东山泽间”，明确指出雷公墨的主产地在于雷州等地山水之间，分布范围广泛，资源丰富，这与现今仍然在雷州半岛一带可轻易采集到雷公墨的情形完全相符。

至于“河东”一地究竟在何方？是实指还是泛指，或推测的产地？没有现成答案。据笔者2020年8月中旬赴实地调查考证，在云南昆明安宁市城南20公里鸣矣河乡小石庄村葱蒙卧山上，现保存有一块完好的立于唐武周圣历元年(公元698年)的"大周故河东州剌使之碑"，为国家级重点保护文物，为纪念河东州剌使王仁求加强西南边疆开发、力助唐将讨平民乱的历史功绩而树立。从该碑可证史实，在唐代武则天当政年代，曾经短期设立过河东州，安宁籍的王仁求曾任其长官。据唐代政治家、史学家杜佑于贞元十七年（801年）成书的《通典》中“西爨自云本河东安邑人，七世祖事晋南宁州刺史，属中原乱，遂王蛮夷”等记载，可以确认“河东安邑”为河东州安宁邑，安宁邑即为今云南昆明安宁市。现今安宁市周边广大地域，属于盛唐期间古东河州辖区。经国内外专家学者及众多石农的长期的实地考察证实，国际性河流红河水系以东地区，即现云南文山州、红河州等地实属古东河州南缘的广大区域，产出大量具有地域特色的铁丝纹（俗称发财纹）雷公墨，成为雷公墨的重要产地，证实了陈藏器先贤所记载的雷公墨“产河东”的真实性。

参考文献：

1.宁波自古出名医："本草以来，一人而已"常敏毅原创 个人图书馆 下载于2024.12.26

2.陈藏器与《本草拾遗》中的南药海药《现代医院》杂志社网站原创 下载于2013.11.17，

3.陈藏器和《本草拾遗》王续琨 中国中医药报8版 2024.3.15下载于2024.12.26

4.华夏瑰宝—玻璃陨石雷公墨 何贤伟 南方国土资源 2019年12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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